第87章 密雨斜侵（3）（2/2）

他去了一趟梧桐树林。

深夜寂静，树林幽暗，只有零星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这片泥土之上。

他借着月光走到那棵11岁种下的大树底下，仰头静静观看。

忽然，他抬起手，轻轻抚摸过树干上的红飘带，指腹摩挲上面的字迹。

他曾有过绚烂的三年时光。

遇上一只猫，有了最好的朋友，在恩师和姑母的帮助下，一次一次渡过人世的苦难。

可这场绚烂，也戛然而止在此。

周越楼将背靠在那棵大树上，缓缓坐了下去。他试着躺在大树底下，枕着泥土，望向青黑色的夜空。

树叶的间隙是一扇窗，里面装着一轮明月。月光穿过层林，倾洒在他的身上。

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之间，周越楼得到了一瞬安宁。

*

第二天，周越楼照常去了实验室做实验。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。

徐漾舟依旧为了毕业课题忙的焦头烂额，秦书耦依旧春风和煦和每个学生打着招呼。周越楼低头看着实验仪器里的实验进度，缄默不言。

他一向沉默寡言，所以也没人察觉到一场风暴。

夏茗也依旧将糖递到每个人的桌子上。

徐漾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，又移开了。

夏茗想对他说一句谢谢，但又顿在了原地，止步不前。

她于是笑着从柜子里拿出几瓶药剂，叫小组的大家都看了过去。

她低头，认真取出葡萄糖，放在碱性溶液中融化，然后抬头看向一边蹙着眉头的徐漾舟。

“能能能把我拿点高锰酸钾吗？”

徐漾舟被这莫名的使唤搞得有点生气，他从柜子里掏出一瓶高猛酸钾，“噔”的一声就放在夏茗面前，把夏茗吓得愣了一愣。

她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：“化学药剂，轻拿轻放。”

徐漾舟抱手，瞥了瞥她瓶子里捯饬的东西，没好气道：“你想干嘛？”

夏茗磕磕绊绊道：“做做做一个实验。”

“什么实验？你今天手这么抖做什么？”

夏茗忍着心里的难过，继续面带微笑，取出一些高锰酸钾，加入配置好的碱性葡萄糖溶液中。瓶内的液体在搅拌之下，颜色开始从紫到青变化，宛若一朵盛开的花。

开始是紫红的盛放，慢慢走向黄色的凋落。

她的人生也亦是如此，就像是那杯原本无色的溶液，被搅拌，被加入杂质。起初她希望自己能做绽放的玫瑰，最后却在凋敝后跌毁。

夏茗苦笑道：“我给这个实验，取名字叫——三色玫瑰。”

徐漾舟哼道：“乱七八糟的名字。就是高锰酸钾红绿灯实验啊……”

夏茗不说话了，瓶内的液体也归于平静。

“三色玫瑰？挺好的名字。”

秦书耦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，忽然出现在夏茗身后，将她吓得一惊，手里一松，溶液砰的一声掉了地，碎成了一地残渣。

“怎么回事，魂不守舍的？这样你们还怎么做研究？”秦书耦蹲下身来收拾地上的残渣。

夏茗回过神来，躲避着视线，逃也似的跑到周越楼身边去拿扫帚清扫残余。

徐漾舟望向她逃走的方向，撇了撇嘴。

周越楼盯着秦书耦，一字一句对夏茗道：“实验室是一个理性的地方，你不该做那些事。”

秦书耦走过来拍了拍周越楼的肩膀，笑道：“你怎么比我这个老师还要严肃点。”

周越楼微微侧身躲开了他的手，实验室的门就在这时被敲了敲。

门口站着前来探望的周玉。

“师母？”徐漾舟喜出望外。

秦书耦道：“你们三好久没去吃过饭了，你们师母可想你了，特地做了吃食犒劳你们。”

周玉慢慢拿出便当盒里做好的饼干，笑着说：“你们都是大忙人，我也只能跟着老师来看看你们了。？”

她笑着递给夏茗和周越楼，疑惑问道：“怎么脸色不好？”

手心的饼干有些灼手，周越楼慢慢递进嘴里，咬了一口，问道：“我听老师说姑母你前两天去医院了。”

周玉叹了一口气，“老毛病了，没什么大事。”

“把你老师吓得，非要带我去医院，我都说不用。”

几人照常寒暄了几句。周玉笑眯眯地对各个学生说不打扰了，便挽着秦教授的手走远了。

“哎，老师和师母还真是恩爱。”

“是啊，真的是太羡慕老师了，师母做的饼干也太好吃了吧。”

一边的学生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离去的背影，纷纷感叹，语气不乏艳羡。

周玉偶尔会跟着秦书耦来实验室探望一下这么几个学生，和这群学生的关系也不差。大家都知道这对夫妇感情好，因此对秦教授的喜爱也更添一分。

周越楼听着他们的感叹，默不作声吃完饼干。

一场和和美美的骗局，一个风度翩翩的人设。

如若不是因为自己，周玉是否就不会遇上秦书耦，就不会重蹈他母亲的旧辙。

或许命运的齿轮便是如此。